天说冷就冷起来了。风吹黄了叶子，吹来了初冬的气息。 

雨说下就下起来了。开始只是浅酌细品，后来就像泉水叮咚。我忘了带钱包和手机，办公室里原本有伞的，却如何也找不到了，同事们也都走了，真是急死人了。 

翻遍了办公室抽屉的每一个角落，只找到了七角钱。公交车现在不开空调，应该降价了，但是再怎么降价也得一块钱。怎么办呢？ 

看看灰暗的天幕，珠玉般的雨滴，我突然想起那些年轻的时光，总是故意不打伞，和雨亲密接触，感受雨顺着脖子流进衣服里，就像一股清冽的甘泉流进心里。雨滴打在身上很舒服，像是一把小木锤在敲打，力度适中，似麻似痒，又像是小猫的爪子，调皮地在人的身上挠一下，又躲开，再挠一下，再躲开，快乐极了。想到这里，我笑了，舒缓了一下身体，一头钻进了珠帘中。 

一滴雨落进了衣领，“好凉！”我忍不住惊叫，情绪立刻飞扬了，仿佛回到了激情四射的青春时光。我缩起脖子，双臂交叉，抱紧自己，半走半跑起来。路上也有没有伞的人，可大都从容。这雨，来得突然，猝不及防。我突然想到，自己是个中年人了，应该具有中年人的沉稳，于是放慢了脚步，挺直了腰。 

雨忽然停了。我有些失望。抬头，却见一片黑，诧异间，扭头，见一张明亮美丽的笑脸：“我们同方向，陪你一段路。”我木讷地回答：“啊？哦。谢谢！不要紧的，我不远。”她答：“没关系！反正同方向，我能陪你多远就多远，现在天冷，别淋病了。” 

她举着伞，和我并肩走着，我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审视她，发现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，眼神清亮，神色淡然，精致的妆容恰到好处地点缀出她的脱俗。化这么精致专业的妆，又这么热情，会是做直销的吗？她会向我推销什么呢？安利营养品？玫琳凯护肤品？或者雪莲贴？还是国珍松花粉？ 

“你冷吗？”她打断我的思绪。 

“还好。”我答。神经马上绷紧了。切入开始了。我想。 

空气有些沉闷，雨似乎大了一些，天色像一副水墨画，色彩由明到暗，路行的车辆平缓驶过，灯光忽明忽暗。她并没有按套路出牌。她举伞的手越来越倾向于我这边。我扭头看看，她大半个身子都在雨里。雨落进了我的心里。我捏住伞柄，把伞推向她那边一点：“我来打伞吧，你的手肯定酸了。”她笑：“不要紧，还好。”我们共同握着伞，身体挨得更近了，就像一对亲密的姐妹。一丝风过，吹来阵阵清新。 

“你这是下班回家吗？”我打破沉默。 

她依然笑着，简短地嗯了一声。 

“瞎卖啦！瞎卖啦！橘子十块钱六斤，柿子十块钱五斤。”一家水果店的广播里喊。 

“这两天的橘子真便宜。”我说。 

“嗯。在我的老家，橘子和柿子吃不完，掉在地上烂。这几年我们不在家，糟蹋得更多了。”她说。 

闲聊中，知道了她的老家是新里仁口。她讲了好多小时候的趣事我听，从她的叙述中，我看到一副流动的乡村画，美极了。我们热切地交谈，仿佛一对经年的朋友。不觉间，已到了西桥，雨下得也小了。 

“你到哪里？”我问她。 

“你到哪里？”她反问我。 

“我到西桥，我家就在附近，不远了。” 

“我到实验初中那块。” 

“呀！好近。以前怎么没遇到呢？”我惊讶。 

“可能不是最好的时候。”她说。 

我们都笑了，说声拜拜。目送她走远，我离去。

（作者：彭金荣)